【朱白】根柢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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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刚走下山坡，白宇看见另一条小山路那似乎有什么骚动，那吵杂声响是从一团沙尘中传来，当它越来越靠近时，白宇连忙闪退到一旁。
那沙尘中是一群人，他们神情慌张且脚程极快，从白宇身前经过时如风呼啸而过。 对于这景象，白宇有些摸不着头绪，接着他又看到一个矮小的黑影缓缓靠近，一个穿着简朴布衣的小男孩正在努力奔跑，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象是从刚才那一大群人中脱队的，现在正努力追赶着。
小男孩经过白宇身旁时，瞥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了片刻后又继续往前。
「诶、你怎么还不跑啊？」男童又折返回来，「再不跑你也会被吃掉的！」
「跑？被吃掉？」 见白宇没有反应，他有些生气的拽着他跑，「你没看到那吃鬼的妖怪吗？」他回过身怒视了白宇一眼。
白宇双瞳一震，感受到那牵着自己的手又冰又凉，视线往下一探，那孩子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轻烟。
阿…原来自己撞鬼了。
鬼、神、妖各有神通，怪不得这孩子也能和自己交谈。
「他好像没跟来，小朋友，你是要跑到哪啊？」白宇回头望了一眼，那孩子口中的怪物并没在后方追赶。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往这里跑，我也就跟着跑了！」
倏忽间，一声巨响伴随剧烈震荡从他们面前传来，他们前方的路好像被什么庞然大物砸中，一大片烟尘扬起，如同一道布幕遮挡了前方惨况。
白宇和男童惊顿，双双停下脚步，他们身前的沙幕浮现一个黑影，随后一道刺眼白光从朦胧中闪耀，不明物体划破沙尘直往男童而去，白宇立刻拎起男童往后退。
一柄长剑入地，直插在男童刚才站的位置上，被拉后退的孩子吓得跌坐在地。
「哥哥？！」看清来人后，白宇惊呼一声。 朱一龙没应答，他拔剑而起，又提剑指向男童，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对方，「小宇，是他带走你的？」
「不是、不是！相反的，这孩子是救了我呢！」白宇赶忙将孩子抱在怀里，男童早已被朱一龙吓得魂不附体了，一被抱起就紧紧扣住白宇的脖子发抖。
白宇站在他哥身前彷彿是与他对峙一般，朱一龙微瞇的双眼发红，毫无平时柔和的模样，这么一瞬，朱一龙的脸和梦中想杀害白宇的男人重叠在一块，白宇不自觉收着抱着男孩的右手臂，身子竟跟着微微发颤。
朱一龙仍闭口不语，白宇吞了口口水，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他扯着嘴角说：「哥哥，这孩子说那边好像有吃鬼…喔不、吃人的妖怪，所以才拉着我跑的。」
白宇看了一眼后又继续说：「哥哥，既然你在，要不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明知有怪物，你是去看什么？」朱一龙冷冷开口。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让白宇立刻噤声，他眨巴眨巴的看着对方，再也没了说话的勇气。 这段尴尬没持续太久，白宇身后又传来骚动声响。
八月盛夏却刮起阵阵寒风，大风吹的路旁树林窸窣作响，一道寒风接着一道，几轮过去后，他们周遭的树木竟折枝散叶了大半。
朱一龙将白宇拉到自己身后，对向坡上阴气瀰漫，有一双眼正不怀好意的观察着他们。
「他来了！我们快逃啊！」白宇怀里的男孩尖叫喊道，一双小手扯着白宇的衣襟，提醒着他快离开。
白宇被他扯的东摇西摆的，「你别怕，我哥哥在呢！不会有事的。」他安抚着对方。
倘若只有自己和这男孩，白宇肯定拔腿就跑，可现在朱一龙在身边，他就象是有了一座稳固靠山似的，天打雷劈也不怕！就算面对未知的危险，还可以一派轻松的谈笑着。
乌黑之气被寒风刮散，藏在其后的身影逐渐清晰，白宇瞪大双眼和那双赤目相对，他记得那双眼、那张血盆大口，他忍不住抖着双腿，有意无意的抱着小男童一起往朱一龙身后藏。
对向的黄父鬼当然也认出了当年封祂嘴的臭道士，这也是祂迟迟没靠近，只在坡上观望的原因。祂原本是打算吃尽这山里的孤魂野鬼来饱餐一顿，谁知还进食不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巨响，上前一探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后就再也不敢冒然上前，祂思忖着今日的任务已完成，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往身后黑气一退后消失无踪。
「走了？！」小男童看那吃鬼的妖怪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偷瞧了一眼身前的朱一龙后偷偷在白宇耳边嘀咕着：「这个恐怖的哥哥真厉害，连那妖怪都怕他…」
「哥哥人很好的…」白宇本来想替他哥解释，可是想到朱一龙一登场就是一剑刺向男孩，他会觉得朱一龙可怕也是理所当然。
白宇干脆换了个话题：「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东东！我娘都这么喊我。」讲道母亲，东东漾起笑意。
朱一龙仔细看着东东，祂的魂体还有未成形的部分，应该还去世不久，还未成为真正的鬼。正常人去世后，七七四十九天内将回地府报到，但有些人缘根深重，无法放下生前牵挂，没有在应当的时间内回地府，那祂们便只能成为游荡世间的「鬼」。
鬼无格、无魄，只凭一魂及其执念强留人世。因为没有格与魄的限制，祂们强大无比；又因只有一魂，只要伤其灵魂就可能灰飞烟灭，所以祂们也脆弱不堪。
朱一龙将东东从白宇身上拎下来，男童身体一僵，甫一落地又躲到白宇身后。
「哥哥，你把剑先收了吧…」白宇抬手示意一下，朱一龙收剑入鞘后走到白宇身后蹲下身，他放轻声量问：「东东，你还有什么事没完成吗？」
「阿！我得去找我娘！」东东指向黄父鬼方才肆虐的方向。
白宇本想询问他哥，还未开口朱一龙已先一步往那走了，白宇想着他哥虽然看着冷漠，但心肠是真真的好，他向东东说：「我们陪你回去吧！」
三人翻过了一小山头，山脚边搭了一间简陋的小房，房内只有一妇人躺在床上休息。东东趴在窗边看到妇人在睡觉，心里大喜，一个轻跳化作一缕白烟飘进屋里。
白宇疑惑的看着白烟靠近妇人，他转向朱一龙寻求解答。 「那孩子入梦去了，可能想和他母亲说些什么。」
「入梦？」
「嗯，一般如果至亲之人过世，祂们若有未交代的事，有可能会以入梦的方式来沟通，但也并非每每都能成功。」
没过一会，东东随着白烟归来，他趴在窗边偷看，看他母亲从床上爬起，拖着身子将翻找到的一土罐敲碎，一小堆铜板从裂缝中掉出，妇人捧着那小堆钱嚎啕大哭了起来。
「原来你是想告诉你娘这个阿…」那些铜钱看起来也不过几文钱，但东东却心心念念奔走来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白宇看着觉得有些心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
「嗯！」东东笑着回答，但眼中却泛着水光。
「这样你也安心了吧？」朱一龙拍拍男童的头，「你也别在这边流连太久，早些投胎说不定来生你还能再见到你娘。」
东东吸了吸鼻子，乖顺的点头。
朱一龙领他到离小屋远一些的林子，手在空中挥了几下，过了约半刻，微风拂来，一声清脆铜铃声从远处传来，余音环绕在林子上空良久不散。
林间有一影子徐徐走近，那人身穿一袭玄色衣，虽面无血色但挂着一抹亲和笑意，祂双手托后并无寸铁，站定位后还向男童打了声招呼：「你就是东东吗？」
东东从一听到铃声后就一直躲在朱一龙身后，朱一龙推了推东东，嘴里也安慰道：「别怕。」
男孩慢慢走向前，怯怯的站在来人面前，可双眼还眼巴巴的回望朱一龙和更远一些的白宇。
「大人，就有劳您送这孩子一程了。」朱一龙先是拱手施礼，行云流水的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纸递到那鬼差手掌内重重一压。
「唉…这都是应当的事，这…怎么好意思…」那鬼差嘴里唉着，手却麻利的接下银纸往怀中塞，祂笑着理理衣，突瞥见站在远处的白宇，明显顿了一下。
朱一龙见祂面色有异，想着莫不是这鬼差从白宇身上看出什么怪异之处，他立刻挪步卡进鬼差与白宇中间，但那鬼差却更早一步越过朱一龙，自己移步到白宇身前朝他恭敬行礼，「无上大人，您在这阿…」祂轻飘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和难以察觉的疼惜之意。
鬼差巡到处，必响招魂铃，常人听到并无影响，可有些魂轻、魄残的人偶尔有被铃声勾走的情形，为避免此情形发生，朱一龙在鬼差来前已在白宇耳边设下屏障。
白宇看到站在朱一龙身边的人向自己行礼而且象是在说话，他赶紧回礼，可他压根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只好微笑以对。
白宇那尴尬又不失礼节的笑容收进鬼差眼里，祂歛下目，自叹着对方投胎前早喝下了孟婆汤，哪还会记得自己呢？
「无上大人，愿您这一次能得偿所愿。」祂又作了个长揖。
朱一龙紧盯着眼前的鬼差，心忖着祂这句话是何意，祂是不是认识白宇？一大堆的疑问浮现，可他不敢贸然上前提问。
地府的地位极其特殊，掌管灵魂的轮回运行，任何再强大的神鬼妖也无权干预，在其工作的带职人员也是一般人无法轻易亵渎的。
鬼差直起弯着的腰，他转头看向朱一龙许久，神情严肃不似方才轻松，他幽幽说道：「这位大人，您可千万得好好待无上大人。」祂没说出的话朱一龙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那鬼差领着东东没入林子深处后白宇才靠过来问：「哥哥，刚刚那是地府来的大人吗？我还以为祂们肯定都是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呢！如果以后也是那位大人来接我，那我肯定不怕了。」
相较于白宇的打趣，朱一龙只是轻声道：「别说这种话。」一个挥袖将白宇身上的屏障解除。
见朱一龙仍背向自己，白宇也收起玩笑性子，他想着是不是他哥是等闲杂人等都离去了才准备训他，他抹了抹脖子，思考是不是现在要跪坐在地认错。白宇又抬眼发现朱一龙一头长发凌乱，有些还贴在领口内曲成了几个小圈，那件深灰色道袍也满是皱摺，他想着他哥是多注重仪容的人，平时出门会一丝不苟的书整好发髻、理好衣袍，现在这不修边幅的模样肯定不是他的本意，想到这白宇又更是愧疚的垂着头。
「白宇、」
朱一龙终于唤他了，白宇又忍不住的往后一退，他低着头，抬着眼小心翼翼的看向对方，额上的肌肤都皱了好几折，着实一副可怜兮兮。
「以后不要一声不响的离开好吗…要是我睡了，你就叫醒我，以后别这样了…」朱一龙将白宇拉进怀里，想着方才一睁眼就发现白宇消失时的慌乱无措，简直是要疯了…
他一般很难沉眠，但今天却睡得异常深，以至于白宇离开房间时都没发现，他不是没以神格共感去探，但这一探却一无所获。
无法感知的原因大抵有一，但他不敢深究，只能没头没脑的在村庄附近搜寻。
好在白宇还好好的在他怀里，那当下他真的是害怕…害怕那个万一。
圈在自己肩头的手在发抖，白宇赶忙以右手回抱住对方，嘴里也不停地重复着细碎的对不起。
「你一晚都没睡，等等吃完早饭，你到车上睡一会吧。」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