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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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城衍生/翊彪】最后一段路上不要遇到狗

♥ 非药而愈 系列一

♥ CP: 沈翊 x 孙志彪 (偏执青年艺术家 x 抑郁年上黑道分子)

♥ AU / OOC 所有角色设定、行为仅属于故事!

♥ 无逻辑、无内容、无文笔、如有BUG我的锅!

♥ 3W+、一篇基调很灰暗却又可以窥见光明的故事

(想着过年不要带给大家太多负面,但想想元宵节了耶!那就让我们又一篇非典型的甜文当个起手式吧!希望大家平安顺遂。)

♥ 注:有*独*品、戒毒、自*沙*、自虐提及,请斟酌

♥ 多数无法阅读的章节请直接外洽

 

 

1.

 

孙志彪看着离自由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厚重的大门今日也没为他开启。他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向大门旁边的小铁门,这并不是因为离情依依想再做最后的回顾,单纯只是脚上那双黑色皮鞋开了个口子让他现在他X的难行走。

 

来时穿的一身衣服离开时他一样没落的穿着走,黑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成套西装即使沾上了污秽也难在第一眼看明白,这符合他先前工作的需求,但这并不是这套衣服明明已经开了几个洞且划了好几痕却依旧被他穿着原因。

 

这是那老头子送给他的东西,唯一一个与他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兄长一模一样的定制西装,对、一模一样,所以他从不将衬衫扎进西装裤里,因为根本短的没布料让他塞。

 

孙志彪嘴里咬着监区生活组组长送给他当作饯别的一根菸,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小铁门。

 

门外的世界也没有阳光,与他在里头放风时所仰望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厚云散放在空中象是一块块吸足水分的海绵,呼吸的空气里有中闷闷的湿气,孙志彪想着这个月份会降下的该是雨还是雪。

 

他的问题还未被解答时,不远处已经有人走了过来,面善的青年穿着白色的羽绒外套,洁净的白在荒芜的灰色背景里特别抓眼,孙志彪也下意识朝那团白看去,定眼在来人脸上几秒后又象是在人群里随意的扫视后收回视线。

 

「我开车来的,车在那、」

 

青年的话被孙志彪留在身后,彷彿对方只是树上吱吱喳喳叫的麻雀,他说的话只是日常中会被忽略的背景音。

 

没得到回应的青年跟在孙志彪身后又重述了一次自己开车来的,孙志彪依旧没搭理,他手摸进口袋为数不多的路费想着要打车,但他被释放的时间被拖到了下午,这里地处偏僻,除了来探监的亲属会打车过来,平时根本少有车会经过这里,而现在正巧是半台车也没有。

 

孙志彪啐了口,他可不想刚出狱就在监狱门口与人起冲突,他移步离开大门,没过多久就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他舒了口气想回到大门口附近的公交站牌看时间,但一转头就看到青年开着一台黑色朗逸朝他驶来。

 

与青年短暂的对上视线后孙志彪猛地将头摆正继续向前走。

 

他那双开口笑的皮鞋阻碍了一双长腿的优势,他走得很慢,甚至还有些跛,但孙志彪迟迟没停下脚步,就好像跟什么较劲似的不肯认输。

 

青年再次下车的时候他们周围已经没有半点建筑物,休耕的田地里没有栽种作物,只要风随便一吹就会刮起层层的沙土飞扬。孙志彪没扎进裤里的衬衫和西装外套如风中的黑色旗帜,颤动的飞快,就好像再过一会他就会被风卷走似的。

 

「天气冷,我们先上车好吗?」青年在孙志彪身后再次开口,他低沉的嗓音在逆风中吹散开,在前面的那人便顺水推舟当作没听见。

 

孙志彪听到了一声叹息和车门的开关声,当他以为对方放弃的时候,身上却多了一件长版的黑色羽绒外套,青年将外套披在孙志彪身上并扣住了领子边的釦子后又给孙志彪围上了一条羊毛围巾,他没说话,静静的完成手上的动作后回到车上。

 

被这样一整,孙志彪有些懵,原地愣了半晌才瞥向车,青年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看着他,孙志彪想了一会还是继续向前走。

 

一台黑色车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黑衣男子身后不到两公尺的距离近二十分钟,孙志彪都能感受到车子引擎运转时发出的热气从后方散过来。这三年来控制住的平稳情绪随着车轮缓慢辗过黄土地时发出的沙沙声而变得焦躁,最终他还是停下脚步,他双手插着后腰朝天一望,吐了一口大气之后朝自己驶来的龟速车跑去。

 

孙志彪两掌往引擎盖上重重一拍,恶狠狠的从车外瞪着青年叫嚣:「你他X的到底想怎样!」他双手槌打了几下不算太软的金属板后仍不解气,这从零猛然加速至破百的怒气无法平复,他抬起脚往车头一阵踹,骂骂咧咧的一长串不文雅的话。

 

看对方朝车子冲来时青年就连忙踩住剎车,他将车子熄火,一下车就看到一黑色的橡胶鞋底撞到挡风玻璃后往自己飞了过来,青年往旁先是一闪后就被孙志彪揪住了衣领。

 

「臭小鬼,你是狗吗?啊?!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孙志彪揪着对方的领子晃了几下就把人甩开,他手指抵在青年胸口凶狠的说道:「老子可没心善到去喂过什么流浪狗,现在身上也没东西喂你,听懂了就赶紧滚蛋,再过来小心老子一脚踹死你!」

 

孙志彪抬起腿要往青年一踹,但终究只是装个样子又把脚收了回来。

 

「沈翊。」

 

青年一开口就让孙志彪难以再延续方才的凶狠劲,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孙志彪眨着眼回想刚刚青年是说了什么。

 

「沈翊,我的名字,你要想叫我就这么喊就行。」沈翊将孙志彪伸出的指头裹在手掌里摀,「我听力很好,你不用那么大声说话我也能听到的。」

 

沈翊趁着孙志彪还有些摸不着头绪的状态下把对方拉向车门,他打开后座门把人按了进去后马上蹲下身替孙志彪脱下已经没了底的破皮鞋,然后从后座底下抽出了一鞋盒,拿出一双茸毛拖鞋帮人套上。

 

他还特地绕回路旁将被踢飞的破鞋垫捡回车上放好,以免制造垃圾。

 

替孙志彪系上安全带后,沈翊又从车旁捡起原本咬在孙志彪嘴上的香菸,他用手拍了拍后收进口袋里并从中掏出另一盒新的放到对方手里,「掉地上再放嘴里容易生病。」他补充说明。

 

也不知是因为血压瞬间飙起又下降又或是在寒风里走了半个钟头带来的疲倦,孙志彪没了动作,唯有一双眼睛还不懈怠的沈翊脸上扫视,随后他放弃似的向后一倒蔫在后座椅上,「呵、遇上了一条疯狗...」他自嘲似的哼笑了一声。

 

对于孙志彪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沈翊脸上丝毫没有任何不悦,他将半身探进车里靠向孙志彪,一双清明的黝黑瞳孔映照出眼前人儿的轮廓,眼角尽是喜悦的痕迹。他伸出舌尖从孙志彪的下唇舔至上唇唇谷、唇峰,他的动作象是放了慢速且尽可能的将嘴里的唾液藉由舌头沾在对方唇上。

 

「可你还是给我戴上项圈了。」沈翊露出大大的笑靥。

 

头枕在座椅上的孙志彪神色复杂的盯着眼前咧嘴大笑的青年,他象是受不了强烈的光线直射入眼的颤着瞳孔,最后闭上眼睛。

 

沈翊在对方还未留长的寸头上拨了几下拍开残留的砂土后替人戴上黑色羽绒服的连衣帽,孙志彪高大的身躯被拢在黑色大衣里显得娇小,甚至有些莫名的可怜,沈翊从上向下望着缩在黑暗里的人儿几秒后将脸凑近连衣帽的开口处。

 

车内不亮、帽内没灯,但沈翊却如入无人之境般循到了孙志彪耳边。

 

耳边的低声呢喃惹得孙志彪一抖,沈翊在他肩上安抚性质的拍了几下才将车门关上。

 

 

2.

 

返回驾驶座的沈翊将车内温度调高,后照镜里的孙志彪已经偏过头面着窗,沈翊隔着后照镜看了他几秒才踩下油门。

 

天色暗得很快,车子没开多久外头已经一片漆黑,雨跟着夜幕降下,是雨夹着雪,比一般的雨水砸在车上还来的更响。

 

沈翊再次望向后照镜怕雨声会吵到人,孙志彪额头正抵着窗一动也不动象是睡着了。沈翊慢下速度在路边停靠,他从正副驾驶中间的空间向后伸手,想拿个枕头给对方垫着,在他轻拉着对方的左手时,才赫然发现原来人还醒着。

 

孙志彪没料到沈翊会停下车,更没料到对方会转过来,在手被拉住时他慌张地看了一眼沈翊又马上撇开头去抹掉脸上的湿痕。

 

沈翊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闪躲,可是被他拉住的手却仍纹丝不动的躺在自己掌心里,微微颤动的手指甲刮着掌面纹理象是在打着摩斯密码,将他无法用言语诉诸的内心苦楚以其他方式求救。

 

沈翊歛下眼,果断抽回了手就直接发动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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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二十一岁那年对沈翊来说很难忘,就各方面来说。

 

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皮即使张的老大也什么都看不见,被剥夺视力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不懂为什么有人将自己蒙了眼。他今天不过是找了桥下的一块地涂鸦而已,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到了这鬼地方?难道自己误入了别人的地盘,所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沈翊尝试活动手脚,他的手被金属硬物铐在身后所以没办法挪动位置,但好在脚似乎没有被束缚住,他踩了踩坐着的地方,好像是一块软垫,他猜想他可能是被锁在一张床上了。正当他以现有可活动的双脚在探索这块区域时,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他感受到床垫震了一下,还有塑料袋的窸窣声,对方好像丢了一袋东西在床上。

 

「醒了?」

 

是个男人,但声音有点细柔,他很难将声音的主人与坏人串联在一起。

 

沈翊思忖了许久才谨慎的开口说:「先生,我不知道是哪冒犯到您了,如果哪做错了我先向您道歉。如果您是要赔偿,我尽力还给您。」

 

「你还得起多少?你还在上学吧?」

 

床晃了一下,沈翊猜男人应该是坐下了,他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有在打工,也存了点钱,我现在就可以全部取出来给您。」

 

「你这小鬼挺能言善道的啊?」男人带着挖苦的调笑,「我不需要钱,就是想请小老弟你帮个忙,不会伤害你的。」

 

外洽

 

 

4.

 

沈翊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动可以自由活动,但眼睛还是被蒙着,脖子上也被什么东西给勒着,男人说给他套了个装着炸弹的项圈,若沈翊胆敢踏出这,他就引爆炸弹让沈翊马上变成一堆烂肉。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想迎接美好未来的年轻人只得选择待下。

 

 

外洽

 

沈翊发现男人除了长相与他想象的不同,连个性也是。

 

男人只有在第一天操着满口欠话,后来就一直很安静,沈翊说话时他偶有回应但大多数时候他彷彿听不见般的忽略外界的声音。男人每次醒来时会侧着身望着某个定点躺了很久很久才会爬起身,无事的时候会点上一根菸望着窗发呆,但他从不吸上一口,只是燃起那根菸后又伴着它消耗殆尽。

 

在空荡的房间里也无其他娱乐,沈翊只好观察着这空间里唯一的活物,可当男人又不再回应时,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往外看,是一栋临着江边的废弃楼,这片区域不是新盖的大楼就是烂尾的,也说不出到底是生机澎湃还是衰败快速。

 

一开始沈翊会摇着对方试图停止对方这种了无生气的状态,后来也只能坐在一旁静静陪着对方看着那一片难定义的景色。

 

那天男人又再次望着窗,一坐又是一两个钟头,沈翊走到他旁边取下手指间快烫到手的菸嘴熄灭,但男人仍是面无表情的用那双空洞的眼盯着同一处。沈翊挨着男人坐下,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又站了起来推了男人一把,在男人倒向后方软铺上后跨坐在他身上并低头在对方干燥的唇上落下一吻。

 

终于醒神的男人眼球骨碌碌的转了几圈才用手掌抵开沈翊的额头,「臭狗干什么哪?想当人啊?」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些人气,笑语间参杂着在看到可爱动物耍宝时的怜爱成分,「要饿了就是吃吧,袋子里还有面包。」

 

自从沈翊咬了对方之后,男人就老是用"臭狗"叫他。这名字说实话不好听,但又象是对于自己宠物般宠溺调侃的称谓,沈翊觉得对方这么叫他时似乎很高兴,所以也会在对方喊这两个字时给予回应,而且他也觉得男人是真的把他当狗养,只是这主人与当宠物的自己有着超常的亲密关系。

 

沈翊趴在男人胸口上观察对方的脸,男人嘴角上翘但眼尾毫无波澜,黑洞洞的瞳孔象是干扁的果实,中间的肉层已经被掏空导致果皮紧贴在中心的果核上,沈翊的脸勉强被已经失色的果皮上反射出来,但实在是黯淡了,所以表面上的倒映面几乎糊成了一团。

 

这样的贫脊与床第间保富色彩的那双眼大相迳庭,沈翊才晓得此时的模样才是常态的真实,那些多彩只是风花雪月里的虚幻吗?还是那只是投射出当下状态的介质,而如今的他只是缺少了什么。

 

「我不饿,但你饿了。」沈翊伸长脖子往男人脸上靠,他缓缓凑近对方的嘴,轻轻的覆上那张干干的薄唇,他动作很温和,象是把零星的火种一点一点从嘴里渡过去,以免对方直接被大火灼伤。

 

沈翊抬起头时再次从上方俯瞰身下的男人,男人黑糊的瞳孔面里象是有一颗小小的气泡从深处浮了上来,在气泡冲破表面时引起一圈圈涟漪,他的眼框里开始汇聚着水珠子,原先干涸到龟裂的皮层受到滋润后饱胀,那颗黑色的果实再次饱满多汁起来,慢慢地渗出咸涩的汁液。

 

象是经受着什么外人难以理解的痛楚,男人拧紧眉头,侧过身想将身躯弯起来,以人类诞生在母亲子宫里首先学会的姿势来取得抚慰亦或是寻求保护,但沈翊在半途将他的身体再次扳正,让他正面面向自己。

 

沈翊伸出手拍抚着对方杂乱的黑发,俯下身用嘴吸收掉对方眼角连珠般掉的泪水,用轻柔的吻安抚着对方。

 

「我可以喂你的,所以别害怕飢饿,肚子饿了,吃饭就好。」

 

沈翊的话没有制止住对方流泪,反而让男人像溃堤般哭泣,男人仰着面、张着嘴抽噎,喉咙里夹杂的哽咽,他的头开始向后方的垫子撞,嘴边冒出的不知是对于谁的嘶喊,如同无法言语的婴儿,对于自己强迫被降生在这世上的怨怼,他只能用尖锐且连续的声音来发泄那些情绪。

 

男人哭了很久,哭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沈翊一直抱着对方,陪着他直到他缓和下来。


 

外洽

 

 

4.

 

沈翊睡醒的时候身旁已空无一人,男人平时也会出门采买东西所以第一时间他不觉有异,当他准备下床时,脚擦到了床边的塑料袋而发出了窸窣声,他低头看了眼袋子就发现袋子里装满的东西。

 

他顿了一秒才瞥见那把熟悉的刀还躺在床边的小柜上,刀旁还多了一个东西,这东西眼熟,他无意间歪动脖子时才惊觉脖子上凉凉的,当他在颈部上摸不到那皮质触感时他才后知后觉的确认那放在柜子上的红色项圈正是这几天配戴的。

 

沈翊有些错愕,猛地翻身下床查看这被塞得异常拥肿的塑料袋,他将袋子倒了过来,里头的东西全散落一地,先入眼的是一套还未拆牌的运动服,再来是几个不同种类的面包、蛋糕、

三角饭团和一些点心,还有几瓶矿泉水和饮料以及几卷用皮筋捆着的百元钞。

 

这套运动服和被男人抓来前的款式相似,食物和饮品也都是他之前提过觉得好吃的,沈翊蹲在地上抓着头发再次看了一圈地板上的东西,最后定焦在那几卷红钞上并跌坐在了地上。

 

「你也别真的把我当人看呀...」沈翊抓起其中一卷钞票嘟囔着。

 

这沉甸甸的袋子象是父母替孩子收拾好要远行的行囊,生怕孩子饿着或没足够的盘缠而特意塞了过多的食物和现金进去。

 

沈翊抓不清这男人究竟是什么心态,只觉得有些可笑,这些分明是放心不下的行为,那为何还执意要离开?他坐在地板上,象是相信主人会回来接自己的宠物狗,固执地待在原处,没过多久房间的门真的开了,但进门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

 

「他走了。」沈翊低下头淡淡的说。

 

警察在放内巡视一圈确认安全无虞后才收起枪,其中一人靠近沈翊本想问些信息,但看到青年身上青紫的痕迹和床铺上的狼藉便可猜到对方这些日子里都底经受了什么,他好心的闭起嘴,拿了张干净的毯子替沈翊披上,并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沈翊穿上警察提供的衣服后被带出房间,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距离他被男人抓来那天已经过了十天,警方在接获学校报案后就积极地搜查,但是他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所以才迟迟无法锁定位置,他们也是在今天早上受到匿名举报才确定了地点。

 

在踏出自己被囚禁的小楼时,沈翊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彷彿用了一辈子度过这不长不短的十天。

 

仰头面向天空,阳光普照、风和日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沈翊将头摆正的几秒间隙里,竖立在不远处的废弃楼溜进他的视野里,他盯着那栋楼许久,周遭来来去去各自忙碌的警察形成了微型的喧嚣尘间,明明那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但他却觉得格格不入。

 

蓦地,沈翊心口一滞,他的目光越发坚定的看向那栋楼,他先是退了半步,转身遁入人群里便迈开脚步,一路奔向那栋废弃楼。

 

那栋废弃楼旁边是滚滚江水,许是今日天气不错,江面平稳的只有小小的波浪载浮载沉。

 

沈翊刚到楼下就看到被挡在水泥柱后的楼梯,依照他这个角度明明很难看到被遮了大半的东西,可就好像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告诉他那里有条路。他跨大脚步向上跑,明明已经喘个不停却不觉累得继续前行,他有种预感有什么就在楼上等他,而他迫不急待地想要去相遇。

 

当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眼睛已经马不停蹄地往四周打探,很快的他就看见有个人影就伫立在顶楼层的边缘,那个人背对着他,任凭正午的阳光在怎么耀眼也照不亮那身上破损的黑色西装。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高台上的风将男人的衣服和头发吹得左右乱颤,但男人手中举枪对准自己太阳穴的手却是丝纹不动。这一慕让沈翊彻底慌了,他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手忙脚乱的捡起在脚边附近的碎石然后一个瞄准朝男人丢去,那石子象是有了灵性,真照着沈翊的意思击中了男人拿枪的手,男人手一动、枪口一偏,但那"碰"的一声却是没有免除。

 

沈翊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冷汗从他额头沁出,好在他看到男人转过头来而不是整个人直坠下楼。

 

甫在男人转头向看他的剎那,沈翊清楚的抓到男人眼底下闪过的一丝惊喜,可在男人眼皮一阖一开后,他神情换成了一副吊儿啷当并用握枪的那手随性晃了几下象是在驱赶什么蚊虫似的。

 

「让你走还不走呀?唉、赶紧滚,别打扰老子好事。」

 

男人再回过头时背部又被东西砸了一下,他咂舌了一声,这下口气可不好了,他踩着一大步子转过身就是怒气冲冲的指着沈翊大骂,甚至用枪指向沈翊,可沈翊竟然还不怕死的往他那靠了一步,感受到威信受到挑战的男人直接朝沈翊旁的地板上开了一枪示威。

 

「你这只狗真他X的烦人,滚!滚远点!再听不懂人话,老子一枪崩了你教你学做人!」男人恶狠狠地瞪着沈翊,而就在此时一群警察也登上了楼。

 

一个长相非善类的人持枪对准方才绑架案件里的受害者,这外人一看就可直下判断的局面,警察们也顺其自然地将枪口齐对准男人。男人有些厌恶的睨了那群警察一眼,但从男人眼神的流转之间,沈翊立刻察觉了他的打算,他马上朝警察大喊对方不会伤害他的,可男人却挪动了枪杆子象是在瞄准,扣在板机上的手指也大幅动的动了一下。

 

恰好此时不知从哪传出了类似枪响的金属声,或许是附近工地的施工声响,有几位警察认为男人已经开枪便朝他那射击,虽然枪口瞄准的皆不是致命的部位,但被子弹击中的冲击力也足够男人向后退,他本就站在顶楼侧缘,后退半步已经足够让他脱离地板去迎接地心引力的招唤。

 

「喂---」沈翊几乎是在警方开枪的同时就往男人跑去,他想呼唤对方却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对方的名字,所以只能用这种陌生称谓来称呼男人,可他们明明不该是如此疏离的。

 

沈翊跳出楼前还蹬了一下最末端的水泥地,他如砲弹般撞上在空中的男人后往外带出了距离,若非如此,迎接男人落下的便是坚实的地面而非水中。

 

入水一瞬的冲击力道重的让沈翊痛得象是全身要碎裂,他好不容易在落水前抓住对方的手也疼的松开。他们两个人落入水中在水面翻起了几米高的水柱,水下一时间也全是白色的泡沫。

 

沈翊睁着眼却被大量的气泡屏蔽,江面的浅层还有一些日光可透进来照亮水下,他胡乱往身旁游动了一段距离,但身上的衣服都吸饱了水而重的让他难以自由行动,此时他竟不合时宜的怀念衣不蔽体的那段日子可真是轻松。

 

忙乱的搜寻无果,直到他看到一缕与水色不符的色彩,他对颜色的敏锐度极高,于是顺着那稀释到几乎无色的小水流而去果然看到了男人被身上涌出的褐黑色液体包裹住。

 

沈翊划水到男人身旁想将他拉起却遭到对方的推搡,他使劲地往上拉,那男人就用力地推开他,从混浊中他看到男人对他摇了摇头,随后口中吐出一口气泡后象是失了力一般垂下四肢,在对方终于不再反抗后,沈翊才在要窒息之前把男人带回到水面之上。

 

奄奄一息的男人被送进了医院治疗,而沈翊在后续的配合调查中终于知晓了男人的名字叫孙志彪。

 

 

5.

 

多数的恶人源于不美满的童年及家庭环境,虽不可概全,但孙志彪恰恰不是例外的那个。

 

孙志彪一出生即丧母,他母亲的同事为了领育儿补助才将他接过来照料,但这些补助金并没有被用在他身上,而是被这吃人的工作环境给抢了去。在社会角落里以非法交易过活的人连要养活自己都困难,更遑论要提供多好的环境给孩子,所以孙志彪老早就懂了事事得靠自己。

 

在五岁不到时,孙志彪已经是这花区里家喻户晓的小偷,肚子饿的时候偷食物、天气冷了偷衣服,他每次偷盗都会被抓到,但念及他年纪尚小且不是偷多贵重的东西,大伙儿顶多打他一顿就放过他了。

 

小时候的他营养不良所以很瘦小,除了在偷东西后被打,他也常是别人欺负的目标,而这些无缘由的施虐都找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谁叫你是没爹娘的野孩子。

 

在孙志彪知道自己其实有父亲的时候,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能和那些欺负人的人说他是有爹的孩子,小脑袋瓜想象那些自己所向往的家庭生活,可他那素未谋面的爹却只给了他一分钟的目光便将他安排了下去。

 

孙志彪的生父是W县里赫赫有名的青帮帮主曹顺华,青帮与红帮是县内两大地下势力,正好分据南北,青帮家大业大的,而孙志彪也不过是曹顺华一夜风流后的产物。对于这个孩子,曹顺华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的血在别处乱洒,所以让这孩子在帮内的庇护下长大已经是他认为的尽责了。

 

孙志彪是被支外的小组长照顾,组长待孩子不错,本想让他上学少碰这些黑的,可孙志彪不是读书的料,勉勉强强混到中学毕业就跟着兄弟们天南地北的混。组织基层的人就是收收保护费、教训一些不听话的人、处理一些烂摊之类的工作,属于吃力不讨好也没有任何前景的一群人。

 

在帮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孙志彪的身世,为了不让自己落下把柄,曹顺华严禁提起这件事,而每年曹顺华的生日是孙志彪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日子。以他的身分根本不够格见帮派老大,所以在这天会特别安排孙志彪替曹家开车,但也只有开回曹家的那一小段路。

 

孙志彪抵达会场时已是散场,他在宴会厅门旁看到曹顺华坐在椅子上,他应该是醉了,所以孙志彪连忙上前扶对方起身,酒醉的曹顺华突然带着笑容拍了拍孙志彪的肩膀并喊他"志远"。

 

曹志远,孙志彪同父异母的哥哥、曹家名正言顺的接班人、青帮内人人敬重的大少爷。

 

孙志彪一听身子一顿,他知道对方认错人了,但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靠近他,他没压抑心里头的情绪喊了一声"爸"。陌生的声音立刻让曹顺华清醒,他看了孙志彪一眼便收起笑容,在他们缓步走到大门口时,曹顺华低声说了一句:「以后在外别这么叫。」

 

一句简短的话将孙志彪推的更遥远,他知道他父亲从未把他当一家人。

 

孙志彪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发泄在斗殴上,儿时的挨打经历让他不畏惧疼痛,刀、枪、拳脚只要打不死他的他都全盘接下,旁人都说他像条打不死的疯狗,盯上了谁非得先咬死对方才肯阵亡。他在因缘巧合下救下帮内其一堂主,被人收着做小弟,至此才有机会在除了生日当天以外的时间与曹顺华待在同一个空间。

 

在二十一岁那年,孙志彪第一次从曹顺华的礼物,一套高定的西装。他兴奋地想换上时才发现这套西装不但短了些还小了些,为了能穿上西装他还特意控制了饮食、减下肌肉量,可当他看见曹志远穿着一套一模一样的西装在组织大会上时,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套进这身衣服而是想成为能够得到父亲注目的曹志远。

 

这并不是礼物,而是残酷的通知-你永远无法得到。

 

孙志彪想既然做"好事"无法比过曹志远,那做"坏事"总可以吧?于是他揽下了帮内别人不想碰的脏活,譬如运毒。这工作不但容易被警方盯上也常被对手动歪脑筋,目前W县只有青帮有稳定的门路进货,因此在运输途中常有小帮派来抢货,也常碰上接到红帮消息前来的警方埋伏,所以大多进货的人不是死伤就是被抓。

 

大家避之惟恐不及的工作他自愿去做,而且还做得不错,有人夸孙志彪是个福星,来了之后趟趟顺利,但后来在一次失利中,孙志彪被人抓去,再被救回后已染上毒瘾。

 

虽然青帮运毒也贩毒,但高层里都知其可怕,所以是绝对不沾的,如今孙志彪在被抓时遭到*独*品控制,这似乎也注定了他在帮内的升迁之路也到此为止,而一个无法控制的人早晚都会沦为弃子。

 

碰了*独*品后的孙志彪性情不定,吸食后的疯狂和渴求时的歇斯底里让他难以控制,终于在一次会议中失控,在他好不容易清醒时对上了曹顺华的眼,那双眼里的无可奈何和失望让被人押在地上孙志彪发狠挣脱后又用膝盖踉踉跄跄地爬到曹顺华跟前想寻求原谅,他嘴边的"爸"在即将脱口而出之际又在对方的冷眼中硬生转成了"老大"。

 

在他要抓住曹顺华的手前就被其他人再次架住,曹顺华只是一个摆手揭过,这让不知情的人很忿忿不平,纷纷问为何不惩戒孙志彪,在场的孙志彪也同样想知道答案所以也用望眼欲穿的眼看向对方,期盼对方能说出些什么,最终曹顺华仍没说出那真正的理由,只是让人将孙志彪带回去休养,就算是感谢他为组织曾经奉献过。

 

无法参与帮内事务让孙志彪感到无比绝望,原本已经离父亲近一些了,但又再次被自己搞砸。

 

这件事之后他下定决心戒掉*独*品,一开始他将自己关在房里,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自己与*独*品隔开,停药不到一天,急性戒断的症状开始浮现,他的腹部异常绞痛、全身忽冷忽热,身子时不时抽颤,还差点喘不上气到快窒息。

 

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就被各式并发的症状轮番折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走出房间吸食了一些缓解,但在药性一过又后悔自己为什么又碰。

 

这样的轮回了几次都没有实质上的改善,孙志彪心知不行才躲进山中把自己锁进小屋内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孙志彪在小屋内独自承受戒断引发的戒断症状,前几天特别难熬,尤其是在36至72小时间的毒瘾高峰最让人生不如死。他象是一瞬间从火海里坠入冰河又被再次捞起丢入火里烤,再来是全身骨头发痠,好像有数以千计的虫在啃食的他的骨随,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论在地上打滚或是上下跳动都无法缓解。

 

后来,他甚至产生了幻听,耳边总有人在叽叽喳喳,他们说明明有舒服的方法为何不选择?孙志彪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躲进床底下依旧没办法在他全身难受时摆脱这些无形的声音,有几个时刻,他也想着干脆拿枪朝心口一崩给自己一个痛快,但让他支撑下去的竟是曹顺华失望的眼神。

 

他不想放弃,他还想回去!

 

熬过戒断症状的极期后,身体慢慢好转,孙志彪在屋里又过了十多天后终于感觉身体不再强烈的渴望那些东西,他也有了余力可以清理这片宛如轰炸过的废墟。

 

屋里墙面的油漆全都被他抠了下来、房间的木门被他的拳脚砸了好几个洞、地板上及床铺上下都是泥泞不堪的排泄物,他安静的清理着这些他在无法自控时所留下的痕迹,难以释怀的屈辱和懊悔蒙上了他的眼化成雾,他紧紧的抿起嘴流下无声却包含复杂情绪的泪水。

 

在山里待了一个多月后,孙注意到了怪异,当初进山前他拜托人一周来送些补给的粮水,但人已经两周没来了。他在戒断时期根本吃不下东西,所以靠着原先剩余的食物和饮用水又捱了几天后才走出门。

 

等孙志彪从山上回来才赫然发现自己与毒瘾对抗的这些日子里,那巨不可倒的青帮竟然早就被人一锅子端了,曹家人更是首当其冲,偌大的宅子被打成了筛子,到处是血迹斑斑和已经发臭的人体组织,曹家人的尸首也不知被人弄去了哪,让他连个念想都没法留。

 

青帮一些残部在看到孙志彪时都劝着他赶紧逃,现在红帮和其余帮派可是杀红了眼,W县肯定没法留了,他们也准备先到外县的亲友家避避风头。

 

孙志彪本来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何来亲友可接应?他原本以为能拥有的家现在也成了废墟。

 

他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如无根的浮萍随水漂荡,沿着河流而下,寻找的不是一条活路而是可任其消亡的终点站。

 

他流浪到了临海的X市,因为以前没见过海,只知道是个水很多的地方。他觉得水能洁净万物,如果能沉眠在有着那么多水的海里,说不定他这肮脏又破败的身体也得到洁净吧?

 

 

6.

 

许多人都说,人在濒死前会看到人生走马灯,孙志彪觉得自己应该是快死了,所以总有许多在过去他早遗忘多时的记忆在夜里重现。

 

小时候养他的阿姨与他生母一样是用肉体换取报酬为生,所以在阿姨工作时,年幼的孙志彪只得待在衣橱里等着,因为狭小的房里没有空余的地方安置他,所以他总会看到许多男人压在阿姨身上并用身下的杆子刺进阿姨体内。

 

那得多疼阿...

 

当孙志彪问阿姨为什么疼了也不反抗时,年上的长辈神情古怪了一瞬后又扬起微笑的告诉孩子,那不疼,那是男人疼爱的方式,那些人都是因为喜欢阿姨才会这么做的。等孙志彪长大后自然明白了那每晚的真相究竟为何,再想起阿姨的话时他只觉得恶心,不过是发泄兽欲却以爱包装,至此他打从心底对"这事"深恶痛绝。

 

 

将死之人无须为下一顿在哪烦恼,孙志彪成天沿着沿海的这几条路走走看看,人生百态尽在周遭经流,即使这些人事物并少见,他的目光最后总会追随着那些看起来幸福美满的人,手推着婴儿车散步的母亲、在后方替幼子扶正脚踏车的父亲、手牵着手一同分享棉花糖的小姊妹,这些人身上的福气至始至终与他无关。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夕阳照着地面一片红澄澄,晃眼间,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钻入了桥下那片阳光照射不到的区域,在好奇心驱使下他也跟着走了下去,昏暗的桥下有个穿着灰白运动衣的人正拿着喷漆罐在涂鸦,在他脚边有一盏小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源,而那片光源照亮了桥墩上的一片画作,看起来还在架构的阶段。

 

孙志彪这人与艺术擦不上边,也不懂欣赏画作,但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人喷漆的手看去,在那只手经过之后便留下了漂亮的图形。这个人应该挺年轻的,他身手灵活,不停弯腰或蹲下来更换不同颜色的喷漆罐,然后一下子从右边移到左边又从左边再移到中间。孙志彪不知为何觉得对方好像一直自寻娱乐的小狗,原地转圈就让牠很乐了。

 

再回神的时候,孙志彪已经把人带回来租屋处,再看到床上昏睡的青年时,他不可置信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不敢相信自己真把一个人给掳了回来。难道真的是过去坏事做得炉火纯青了,身体都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去犯罪了?!

 

他气急反笑的摇着头,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年很年轻,至多二十岁,有着一张带着柔美气质的昳丽脸蛋,睡着时显得特别天真无邪,彷彿撒着一层圣光洁净。他的头发微长,此时正散乱在脸上,似乎是看不惯遮盖住这张好看的面容,孙志彪替他拨了拨发,又过了一会,孙志彪的视线瞥到青年平坦的胸膛,而顺势下去则是宽松的运动长裤,这时他竟不合时宜的想起阿姨说的话。

 

如果做了,真的能被男人喜欢、能被疼爱吗?

 

外洽

 

 

孙志彪在医院治疗时找不到机会死,后来在警方调查时他干脆了认了罪还天真的想着能不能换死刑,可他的罪不够重,最多就三年刑期。

 

判刑那天他在庭上又再次见到了青年,瞥见的一瞬是对方望眼欲穿的目光,那包含的情绪让孙志彪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消化完全,但青年似乎很受伤,他彷彿在那一秒内逼问着自己为什么要抛下他。

 

孙志彪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愧疚,他没敢回头,目光从头到尾都盯着绞缠的手指,想象着他和青年并不存在同一个空间。好在这不是什么万众瞩目的大案子,也不是什么复杂难辨的罪刑,判决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从被告席离开。

 

监狱里管理森严,孙志彪知道想在这里随心所欲的决定自己的命运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不想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结束生命,至少在最后一刻他想彻彻底底的脱离罪恶和黑暗,彷彿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带着那些污秽到下一世。

 

于是他将狱中的生活当成是死前的过渡,每日都想着想着出去后该找怎么样的地方和以怎么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罪恶又无望的一生。

 

孙志彪这无举目无亲的受刑人竟然也有人申请探监,当他看到对方姓名时还以为是青帮里的旧识,但当他隔着一道门,从透明的长方形小窗向外看去,立刻踉跄地往后一退,坐在接见室里的又是那青年,青年正晃着头张望,象是在等待谁。

 

孙志彪马上转身离开,拒绝了这次接见,甚至将对方列上了黑名单,以后对方再来也不需要通知他了。

 

后来他开始会在每周收到信,信封上总会有不同款式的狗狗图样在上面象是在表明身分,这一些信他一封都没打开,每次一拿到就直接扔到床底下,他这举动一久就引起了室友奇怪,但孙志彪长得高大且自带着不好招惹的气场,他的室友也不敢多问。

 

三年的刑期一转眼到了底,孙志彪在出狱前一天特别尽心的清洗自己的身体,象是一种净化的仪式,想着在最后能是表面干干净净地离开,虽然皮层下的隐藏的烂东西并没有消失。

 

跨出监狱大门时,这世界还是给了他一片灰,就像他初来人间时没有光,现在他离去时依旧没有光,可一道白光却突然朝他走来,刺眼的令他撇开脸。

 

 

7.

 

外洽

 


沈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棉质睡衣帮孙志彪套好后拉起被子扎扎实实的把孙志彪裹在其中,生怕有一些寒风会从小缝中入侵。等这些做完后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沈翊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不自觉露出软化的微笑,孙志彪的头发和胡须在入狱后为了方便管理卫生而全被强迫剃除,没了毛发的阻挡,孙志彪本就白的肤色又添了些稚嫩,尤其是睡眠中的放松状态就更是无害。

 

「真好看呀...」沈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长了些肉的脸颊,打从心里这样认为,然而他又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马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孙志彪会突然甦醒是碍于身体长年的机警,他闻到了烧焦的气味便张开眼睛从陌生的床铺上爬起身。为了要远离危险,他不得以摆动还有些发软的双腿逃跑,等穿过了几间隔间后他便被一道火光吓得反射性一退。

 

他看到青年站在瓦斯炉前以一种脚站在后但腰伸向前的诡异姿势端着一口锅子象是在炒菜,但实际是青年象是拿着锅子一起被火烧,那大火已经咬上了锅的边缘好一会了,而青年愣愣地看着火越来越大却不知所措。

 

看不下去的孙志彪跛着脚一拐一拐的走上前把火源关上,那火也随着火源不再而慢慢消退,孙志彪睨了那锅内一团焦黑后皱着眉头猜想这是什么鬼东西,然后才把视线分给在一旁刚放下锅子且面带尴尬的假笑青年。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孙志彪还是有斟酌过用词的,沙哑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沈翊眨眨眼,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屏锁,手机页面上黄的、红的,各式外送软件算是回答了孙志彪的问题。

 

孙志彪觉得脑核一疼,没忍住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明明有方便又安全的方法达成目的但却搞了这一齣,「那你是这么不想我活了是吧?」他没忍住嘲了一句,被气笑了。

 

「我...我就是想着自己煮比较有诚意...」青年低着头,手抓着衣角象是做错了事但想辩解自己的出发点没有恶意。

 

见沈翊肉眼可见的失落,孙志彪歛下眼皮低声嘟囔着:「不只疯...还笨...」随后他问沈翊家里还有什么食材可用转开了话题。

 

沈翊一听马上从柜子里翻出两包白面条,又从冰箱里掏出三颗鸡蛋、两根火腿肠、一片芝士、半把葱和半瓶牛奶,孙志彪让人把牛奶先放回冰箱,有些认命的想弄锅汤面吃吃。

 

沈翊眼力极好,看到孙志彪在看乱七八糟的流理台后马上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看孙志彪移动脚步站定流理台前,他立刻将一把干净的菜刀递过去给对方。接过菜刀的孙志彪朝沈翊看了一眼后有些阴森森的说道:「就不怕我这坏人一刀捅死你?」

 

「你不会。」沈翊笃定的说,然后更是往对方身上靠去。

 

沈翊一直贴在他右边让他的右手难以动作,孙志彪推了一下对方让他别靠着妨碍他,沈翊也听话的不再靠过去,转走到孙志彪身后靠在对方背上并用手环抱住对方,即使换了个位置依旧没想与对方分开,像只黏人的大型犬缠着主人。

 

这种亲密让孙志彪先是不习惯的身子一僵,沈翊的脸贴在他背上,呼吸的鼻息吹动身上的睡衣皱褶,他没说话吵闹也没有乱动打扰,就只是单纯的抱着人,好像这样就已经满足。

 

孙志彪怔愣了好一阵子,下刀的动作停了许久才继续切着葱和火腿肠准备煮面。

 

在汤面端上桌时,沈翊捧场地拍着手,象是主人倾倒饲料到碗里时兴奋的小狗,他开心的吃着汤面,不过是随意把料全丢下锅煮的面条被夸出了米其林三星级等级,孙志彪觉得对方戏特别多,但那总是乐呵乐呵的模样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吃完饭后洗好餐具,沈翊拉着孙志彪说是给他介绍自己的住家兼工作室。

 

一楼是车库和门口,二楼是居住的空间,三楼则是他的工作室,沈翊带着孙志彪绕了一圈二楼后就领着人到三楼。一上三楼就是浓厚的化学味,四面墙上挂了几幅画作,而再靠里面些的墙旁边推叠了许多张画布,中间的区域则有着许多画架,上头摆着几幅还未完成的作品。

 

孙志彪跟着人往前走,他看到一面墙上贴了几张画纸,画纸上的颜色相较油彩的重色清淡许多,一系列的水彩画整齐地摆放,而靠墙的小桌上头也摆了一本摊开的画册,画册里也是相似的水彩画。

 

他随手拈开画页,沈翊马上靠了过来很是雀跃,「你看到啦?这些跟寄给你的那些是一样的,我每一张都画了两份,想着一份可以拿来当收藏。」

 

沈翊上扬的嘴角在捕捉到孙志彪脸上的疑惑时马上抿紧,他敏锐的猜想到孙志彪表情里的涵义后善解人意又说:「不过也没什么,就是随手画的。」他话说完也用手把画册阖上,作势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孙志彪心一颤,在那瞬间中也感受到了对方收放极快的情绪,他在沈翊转身时拉住了对方的手臂,「和我说说...这些。」语落后,他在小狗脸上看到了惊喜的神色,那只小狗抱着自己的日记、拉着主人走到沙发上坐下。

 

沈翊贴靠在孙志彪怀里打开那本画册,第一页是一片红色的枫叶,其实也没有多特别的故事,就只是这片落叶落在了沈翊头上,沈翊觉得这片红叶美丽,便也想着跟孙志彪分享。沈翊象是心思单纯的小狗,在路边叼了觉得有趣的东西便想带给主人,其实在人类看来这些拾来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废枝、荒石,可小狗却乐此不疲想将这些平凡的小事物与最亲近的人分享。

 

孙志彪比沈翊高得多,沈翊靠着他就像缩在自己怀里,孙志彪一低眼就能看到对方头上的发旋。沈翊不知道翻开到了第几页,他继续讲着画作背后的故事,孙志彪静静听他说,感受怀里有一个心脏跳动的暖炉正散发着温暖,他心头颤颤,轻轻将脸颊抵在对方头上,主动靠去想汲取些暖意。

 

「累了吧?」沈翊感觉到落在头上的触感,想对方是该很累了,他阖上画册把人带回二楼的卧房里梳洗一番后,让孙志彪躺在双人床靠墙的那侧,自己也钻了进去并贴上了对方,以一种几乎是缩在孙志彪怀里的姿势睡去。

 

一直以来的习惯在坐牢后也没法改过来,孙志彪在夜里无法连续的睡得安稳,不知在凌晨几点他又睁开眼,等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后他就更睡不着了。他感受到有个人贴靠自己很近,甚至是抱住了自己,孙志彪静静躺了一会才象是从魔怔回过神,才想起了自己不该在这里,他明明是该找个地方结束一切的阿!

 

他拖着小臂想与隔壁的人拉开点距离,可他一动,隔壁的沈翊就发出了呓语,没过多久也醒来了。

 

「想去洗手间吗?」沈翊还有些迷蒙。

 

「嗯...」孙志彪只好顺着对方的问题回答。

 

沈翊从床上坐起来先走下床穿上拖鞋,又把地上的另一双拖鞋摆好了才把孙志彪也从床上拉起,他跟着孙志彪一起走到洗手间外,根本不想如厕的孙志彪也骑虎难下的进了厕所努力放出点水才交了差。

 

「你不用跟着我来。」出了厕所看到沈翊背靠着墙在等着自己,孙志彪发现对方这样的盯法让他根本没机会逃跑。

 

沈翊睡眼惺忪的对他笑而不答,又牵着孙志彪回床上睡觉,其实床铺和洗手间也不过隔了几步的距离,但沈翊还是全程跟在对方身边。

 

 

8.

 

隔日,孙志彪睡到了快中午,一张开眼就看到沈翊正看着自己,他无语的回看着对方直到沈翊先开口说他饿了。孙志彪说你要饿了就点些外卖先吃,可沈翊却嘟着嘴说想吃孙志彪煮的,孙志彪白眼掀翻上了顶后说自己哪会煮饭,而且现在根本没食材可煮,但沈翊又说他把冰箱填满了又补充说孙志彪煮什么都好吃。

 

你要买了东西也买点现成的东西吃啊...被迫洗手作羹汤的孙志彪在心中碎念,但还是认命的站在流理台前,不为其他,而是他若要死也是自己死,他不想拉人作伴又或着被人莫名其妙的"毒死"。

 

用过中餐后,沈翊突然说到要出门散步,才刚把手擦干的孙志彪又被人拉到了房间,沈翊已经把保暖的衣服都准备好,要脱下对方衣服的手自然的伸了过去,孙志彪猛地把人往外推还瞪了一眼对方,这一瞪让沈翊缩了缩但还是不解的歪着头很是无辜,孙志彪也不想多说什么,一把拿着衣服就往浴室走。

 

等孙志彪换好衣服出来时,沈翊也换好衣服了并且穿上那件白色羽绒衣外套。孙志彪一看见那件外套脸色一滞,再想到沈翊方才要替他换衣服的举动反觉得自己大动作的拒绝显得矫情。

 

沈翊似乎没注意到眼前人心中所想,只是拿出一件和自己一样的白色羽绒外套帮对方穿上,然后拿着家中钥匙往一楼走,他们经过了停在车库的黑色朗逸,孙志彪一瞬间又想到了自己在那狭小空间一次次央求对方进入自己的画面,他撇开眼,想眼不见为净,但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就在离他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前方,他无处可躲。

 

走出门口后,孙志彪才知道原来自己待了两天的房子外部长的是这模样,这间房应该是老屋翻新过,外部的造型还保留着一些古典的美感,但内部空间简约又现代化,内外反常极大。

 

正当孙志彪还抬头看着房子时,沈翊朝他伸出手。

 

孙志彪侧过头看向那只手又看向他的脸,视线来回似是在说问这是何意。沈翊那只手上下摆了摆,嘴也有些不满的微微噘起,「项圈戴上了也要记得上绳子的,你不抓好,我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孙志彪瞳孔地震,心说你真把自己当狗呀?好吧...是真像。

 

总是无法拒绝的饲主伸出手抓住那"牵绳",小狗满意的露出微笑后往前走。

 

沈翊的家住在海湾区附近,沿着缓坡下走后便可接到海湾公园的步道,他们慢慢散步到滨海步道,当路口接上了人行道,一片蔚蓝海水映入眼帘。今日也无风雨也无云雾,日头毫无遮盖的当空高挂,是这时节里难得的好天气,所以公园里人潮较往常多,大家都趁着好天气出门活动筋骨。

 

他们手拉着手缓步在滨海步道上,走了一段后,沈翊才停下脚步歇息。

 

「你喜欢海吧?你觉得今天的海漂亮吗?」沈翊空着的手指向海边,微微抬高视线问对方。

 

孙志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平和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靠近岸边的海水和远处是不同颜色的蓝,渐层的美感在这样的好天气下特别赏心悦目,时而还能看到几只海鸟俯冲至海面又腾空飞起,羽翼上拍落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闪耀的钻石,从空中再次回归大海。

 

「昨天你看海的那张图看的最久,就想你应该是喜欢海的。这几天天气比较好,这时候看的海是最美的!」沈翊拉着对方靠近栏杆,他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像调皮的孩子拉长手臂把身体向后倾倒。

 

一派祥和之意荡漾在海面的小小波浪上,孙志彪有些失神的望着眼前的美景,回忆起之前来到X市时,唯一一次遇到的晴空万里就是他原本预定要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而也同样出现在那一天的青年现在还是在自己身边。

 

孙志彪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看看周遭,推着婴儿车的母亲依旧推着年幼的孩子散步、原本替孩子扶脚踏车的父亲现在已经能空出手为孩子鼓掌、手牵着手地不再是小姐妹而是小姐姐拉着还未能走稳的弟弟踏出第一步。

 

视线再转回到这里,现在也有个人牵着自己,彷彿他们也相连在了一块。

 

美满、甜蜜、愉快、喜乐,这些同等为幸福的感受都是在施打*独*品时的虚幻里才能感受到的,但就因为是虚幻,总是会有破灭的一刻。现在他早已戒了毒,他也不想再次染了想要去追求幸福的瘾。

 

身瘾易戒、心瘾难,他太知道了...

 

可是青年就象是温和的、让人难以察觉的毒,总是让他品尝到细碎的幸福,引诱着他吸食更多,已是过来人的孙志彪知道能根治的方法也只有那条路,那条他已经在脑海里踏遍无数次的路现在却开始犹豫该不该走。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晴朗、也许是因为今天睡了个饱觉、也许是因为今天吃了一顿好料又或许只是有个人愿意在此时义无反顾地抓住你。

 

在栏杆伸展完右手肌肉的沈翊再次转过头想和孙志彪说话,才抬眼就看到对方的眼睛下了雨,晶莹的泪珠扑簌簌的落,两道湿痕在阳光下如同海面一样粼粼。沈翊愣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怎么了,他自然没得到答覆,因为哭泣的人儿无暇理会他,沉浸在他一时间无法排解的忧伤里。

 

沈翊看四周没人在看着他们就拉着孙志彪往人较少的地方,孙志彪才走到离滨海步道不远的树下时就走不动了,他蹲下身把脸埋在双腿间把自己隔绝起来象是发狠了要痛快哭一场,沈翊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现下也没法子,只好挨着对方坐在地上,等对方抒发完。

 

这情绪并不像午后雷阵雨来的快去得快,沈翊坐在他旁边直到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准备回家,可隔壁的人兀自抖着肩哭。这季节天都暗的快,傍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沈翊率先起身拍拍屁股,他拉起孙志彪的大帽子替他戴上并在他耳边说天要黑了,我们先回家。

 

好一会孙志彪才被沈翊拉起来。

 

孙志彪把脸藏在帽子里继续流泪,沈翊就拉着他一只手走在前头慢慢走回家,回到家后孙志彪脱下外套,衣服也没换的钻进被窝里,沈翊也没责备他,反而替他关上灯、带上门。

 

沈翊用外送订了碗粥,他把粥端到房间里跟孙志彪说让他醒来了就吃一点,可是在他准备回房睡觉时,那碗粥还是原封不动,而孙志彪一样面对着墙,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他只好先把粥收了起来,洗漱完后跟着钻进被窝里。

 

他将身子往对方那靠,把手环上对方的腰上才停下动作,也不知孙志彪是不是哭累睡着了,但还是轻轻拍抚着对方。

 

沈翊知道自己有点奇怪,他小时候沉默寡言,父母怕他发育迟缓还特地带去医院检查,但医生只是表示孩子个性内向,长大后就会好一些。等沈翊上了幼儿园,他还是不爱说话,沈翊的父母对子嗣还有其他的期待,于是便又生下了另一个孩子,对沈翊也就没那么上心了。

 

让所有人再次注意沈翊是在他的画作第一次得奖的时候,中学时他的美术老师觉得沈翊很有天分,便鼓励他参加绘画比赛,果不其然他第一次参赛便得了第一名,从此小透明才在学校被大家认识。

 

每每参加比赛,他总能搬回大大小小的奖状、奖牌或奖杯,彷彿他就是为了绘画、为了艺术而生。

 

而沈翊的父母发现儿子有此长才才将注意力又转回到这可令他们光耀的可塑之材身上,他们把沈翊送进艺术学校继续培养,在专业的训练下,他的绘画能力越发优秀和成熟,而一向与受欢迎无缘的安静学生突然成为了新学校里面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在校内或校外,开始会有人邀请他一起聚餐、一起出游或是一起合作,甚至也有人会向他告白,但沈翊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看中他身上的那一点名气、那一点天分,想拿出去外面显摆罢了。

 

他的父母是如此,他的朋友是如此,他的那些来来去去的前任亦是如此。

 

后来他便遇上了孙志彪,这个粗旷的凶恶男子与自己素不相识却强烈渴求着自己,他渴求的对象不是获奖无数的沈翊、不是年纪轻轻就能绘画出价格高昂的作品的沈翊,而是沈翊。

 

在展现强烈热望的同时,孙志彪也在无意之中把自己摊开来让沈翊看到了他皮囊下的坑坑巴巴,也许是身为艺术家本能和洞察力,他一眼便发现孙志彪是一块不被人看好的劣质画布,他的材质不佳、纹理粗糙,连尺寸也不符合大众标准,于是它长期被人丢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等着被虫蛀。

 

沈翊或许真的有着那些所谓艺术家的浪漫,他一向不喜欢过于精致的东西,他更喜欢透过自己让东西因他变得完美,所以他生出了莫名的使命感,因为他就是那个有能力能将破画布化腐朽为神奇的人,而他也愿意为其添上美丽又绚烂的色彩。

 

只要对方也愿意把自己交予给他。

 

沈翊将那一夜的交予偏执的当作是对方的首肯,所以他也愿意用一句:「我知道你需要爱,而我能给。」当作承诺。

 

 

9.

 

不知何时睡下的沈翊嘴上传来了象是被蚂蚁咬过的麻痒,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还是无意间反射了窗边透进来的一缕星光,嘴上的痒感也在此时倏地停了下来,一股热气吹过他微湿的唇面,有什么东西就近在咫尺。

 

在他把手伸向小柜旁的抬灯时,原本身上的暖意和重量也同时散去,就在灯亮起的一剎那,他伸手飞快的抓住了原本趴伏在他身上的孙志彪,而孙志彪象是被突然亮起的灯闪的眼睛发疼,用手遮住了脸。

 

沈翊将人拉向自己,用手拉开挡在孙志彪脸上的手,在看到那一张哭泣后憔悴的脸蛋,心疼的用拇指指腹抚抚红肿的眼皮,他用哄人的口吻说道:「真可怜...都哭成这样了...」

 

「别看...别开灯。」对方嘟囔着。

 

「得看、得开灯。」沈翊双手手掌包裹住孙志彪的脸颊如捏饭团一样的往内聚拢,那张脸也跟着变成了圆润的圆,他的眼睛迅速捕捉到对方同样湿润的嘴唇,不难知道对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外洽

 

10.

 

孙志彪并未马上恢复健康,象是你也不能要求久卧在床的病人马上下床跑跳,他在床上一连躺了好些天,期间沈翊都会端着营养的餐食到床边喂他吃,虽然他愿意吃,但胃口不是很好,能吃上半碗的饭量就很不错了。

 

沈翊不厌其烦的喂着孙志彪吃三餐,晚间若对方有需要,他便给人加餐再吃一顿饱,若对方只想睡觉,那他就会抱着对方一起入睡,日子也就慢慢过了。

 

一日,沈翊在睡梦中觉得身上沉重的象是被大石压住,连呼吸也喘不顺,这种难受让他立刻醒了过来,此时天才刚亮,窗帘间已经有了些微的晨光透了进来,他看到孙志彪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并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他能感受到颈部上有些微凉的手不断的收了又缩,一下子施力又松开,对方的手指甲刺进他皮肤里又退出,来来回回的好几次。

 

好可怜阿...这是沈翊看到对方痛苦纠结到扭曲的脸时的第一个想法。

 

沈翊静下心,凝了凝神后伸手覆上掐住自己的那双手,他没有强硬的拉开,反而摩娑起那双因不断施力又阻断后带来肌肉抽蓄的手。

 

「怎么了?」沈翊用还能够发出声音的喉咙轻声的询问对方。

 

孙志彪有些涣散的瞳孔慢慢转向沈翊,在那失神的眸子里塞满了沈翊有些涨红的脸时,眼眶瞬间被渗出的泪液浸湿,很快地汇聚出了泪珠从眼眶脱落,温热的眼泪滴在沈翊脸上,沈翊象是被滚水烫伤,那一片肌肤在泪水滑落后开始刺热起来。

 

「我...我梦见你死了、」在孙志彪说出"死"字时,他的声音直接岔成了两股,随后他不可遏止的抖动着身体,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溃堤,他一抽一抽的把话说完整,他说狗的生命很短,十几岁就会死了。

 

听到这话的沈翊了解了原由,他苦涩的挽着嘴角,心想着原来是这样,他有些心疼对方却又在心疼中萃出了满足,他是不该这样的,但还是无法克制的欣喜。

 

沈翊继续抚摸着孙志彪的手,缓缓地问他:「你知道狗狗的一岁等于人类的七岁吗?」

 

看到孙志彪停下哭泣,低着视线象是在思考时,他接着说:「狗狗最长的寿命大约二十岁,而我比较特别,我是志彪最特别的狗。如果狗能活二十岁,那也很像人类的我算起来能活七个二十岁,如果没意外的话,我可以陪着你到一百四十岁,所以不会那么早死的。」

 

听完沈翊的话后,孙志彪象是进入了冻结的时空里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过了很久才象是想通了缓慢点着头,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拧起眉头。他的手松开了沈翊的脖子转为拉住衣服,象是又陷进了另一个死胡同而抽着鼻子,「...那如果我先死了...」还未说完,泪海又再次浪淘起来。

 

真是可怜的小傻瓜...沈翊不由得想。

 

沈翊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后伸手拉住了孙志彪的衣服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抱着,他摩娑着对方的后颈并用脸颊蹭着对方与之耳鬓厮磨,「记得我的听力很好吗?」

 

「喊我的名字后原地等一下,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沈翊说后又开玩笑似的说他记得孙志彪的味道,所以不会找不到人的。

 

象是真的相信了沈翊所说的话,孙志彪在沈翊怀里点了头后终于停止流泪,他缩在沈翊胸前好一会才被沈翊双手捧住脸的拉起身子,沈翊捏了捏双掌里的脸后亲了亲孙志彪哭红的鼻子,「但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就先好好生活吧,我们还要要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对吧?」

 

孙志彪抿紧的嘴掘起,在沈翊温柔的目光里轻声应了声好。

 

 

11.

 

起床在浴室梳洗的沈翊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扬着下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的瘀痕,虽然知道孙志彪并没有用全力,但果然还是留了痕迹。

 

「像个项圈呢...」他喃喃自语颇有些打趣的意思。

 

突然间,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声音,他一打开门就对上了侧躺在床上正望向浴室的孙志彪,孙志彪看到对方后眨了下眼,随后蠕动着小嘴再次喊了一声:「沈翊。」

 

沈翊眼睫一颤,快步从浴室走至床前蹲下身,「怎么啦?」他靠向对方,牵起了对方的手。

 

「沈翊。」孙志彪的眼直勾勾得看向沈翊又喊了一次。

 

「嗯?」沈翊回以一个微笑,并没有因为对方无原由的叫喊而感到不耐烦。

 

「沈翊!」这一次孙志彪的尾音上扬,灿烂从他长年僵直的唇角及眼角绽开,冬日的冰层被春阳融出裂缝,底下的生机盎然也钻了出来要迎接新生。

 

沈翊心头颤颤,瞳面也跟着晃动,抬起手用拇指指腹拂过孙志彪眼尾因微弯而押出的线痕,他的掌甫一轻靠过去,对方也稍稍倾了过来,瞬间让掌心里多了不轻不重的重量。他能感觉到孙志彪还有些虚弱,面色苍白又憔悴,但能感受到螫伏在表皮下蠢蠢欲动的力量,这让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块曾经被人弃置不顾的画布在经过整理后已经准备好大放异彩了!

 

沈翊低下头亲了亲沈志彪微启的双唇,在接吻中对他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告白。

 

「早安。」

 

-喊吧、喊着我的名字,让沈翊两个字成为让你幸福的咒语。

 

 

Fin.

 

我最终还是对孙志彪下手了...对不住了!

这个故事跟一开始的脑洞相差甚远,但却让我一直很想慢慢写下来。

构想的故事的时候一直处于一想到孙志彪就会默默流泪的状态,感觉特别压抑(上个班一直用卫生纸擦眼睛真的超搞笑...)

现在写完之后真的有种如释重负,好像终于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故事里的人一个交代,也算是自己治愈了自己吧?所以就把它当成另一个系列的开端!

 

故事里面可能很理想化,现实里可能很残酷,但想要死的理由可能有千千万万种,但活着也只需要一个理由足矣,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生命。

 

这个故事的名字是还没开始写故事就先想好的,第一次取那么长的名字,看起来也有点搞怪,但我很喜欢,也觉得他很贴合故事。

 

狗在这里头能代表的东西很多,忠诚、付出、牵挂...等等的,所以我真心的觉得狗狗超可爱!(话锋一转!)

 

谢谢大家看完这篇沉闷的故事,众所皆知写完一篇有些虐心的文章之后需要休息...

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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